流言进化史
高育良家就在赵立春家对门，两家孩子一起玩到大。
包子打小有一点就非常羡慕小小高，那就是他爸妈出去玩一定会带他。不止要带他，还经常带他，小小高从小就能体验跟父母长时间相处的快乐。
至于她家的两位，不提也罢，能凑一块儿就不错了，那两位凑一块儿也不愿带她玩。
“你爸妈真好。”包子在老高家跟小小高一起玩乐高的时候说。
小高阿姨嘴里唱着英文歌，在厨房做饭，煲汤的香味从厨房一路飘出来。以前包子还会去厨房看小高阿姨做饭，但自从亲眼看到小高阿姨杀鱼后她产生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幻灭感，仙女怎么能干这么血腥的事情呢？
包子再也没有进过高家的厨房——除非小高阿姨做烘焙，她会在小高阿姨的邀请下，帮她打蛋，捏面团。
小小高是在文化中诞生的，他爸爸跟他妈妈讲着万历十五年达成了生命的大和谐。育良书记吐属俊雅、才识博洽，小小高从娘胎到成长都在他爸爸春风化雨的熏陶之下，自然而然地练成了万事不动声色、稳如泰山的气度。听了包子的夸赞，小小高不急于表态，老成地问：哪里好了？
“他们经常带你出去玩呀。”天知道包子多么羡慕被大人带出去玩。上回赵瑞龙接她放学，赶上有生意要谈，便把她直接带去酒店，不料对方带了几个胸大貌美衣着清凉的女秘书来，准备一举拿下花名在外的赵瑞龙，场面一度非常尴尬。
李达康知道这事以后，老赵带小赵一起挨了顿训。最小的赵——包子表示不要紧，她挺喜欢那些大姐姐的。
差一点点，包子对小小高说，差一点点你就见不到我了。我妈差点就把我弄去林城上学啦。
小小高表示遗憾。
赵李两口子一个比一个工作狂，包子羡慕小小高有爸妈陪伴乃是人之常情。
“他们才不是为了我呢。”小孩子还不知道有些话不能说，小小高气鼓鼓地揭了他爸妈的老底：“他们要是不带上我，人家会以为我妈是我爸的小蜜。”
包子“呀”了一声，惊讶得不得了。
小小高大人似的摊手，叹了口气：“老夫少妻就这样。”
“我爸妈不这样啊？”
“那是他们没跟你说。”小小高意味深长地说，脸上挂着跟高育良一模一样的高深微笑。
高育良听梁群峰讲过一个八卦，八卦的主角自然是赵立春，八卦的中心思想自然是赵立春不是什么好鸟，人还在学校就惦记上了。当时高育良刚刚跟他的学生吴慧芬结婚，虽然微妙地感到脸疼，但还是微笑着听梁群峰讲八卦，并将八卦内容牢记在心。
若干年以后，他被选中派到美国学习，跟李达康做了半年室友。
半年朝夕相处，能聊的啥都要聊完，包括这个八卦。在吕州搭班子双方都感觉自己当初瞎了之前，高育良对李达康的印象不错，甚至称得上很好。领导的大秘出身，无涉工作，只要他想，他能让你跟他相处得特别舒服。
育良书记的儒雅稳重也令李达康放心。
话题以“听说你在学校就和赵省长好上了？”开头，育良同志态度谨慎，而当事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感到冤枉。当然，时过境迁，聊聊也没什么。
高育良听着，把梁群峰那儿听来的八卦跟着一起对比。
梁群峰说，赵立春这个人，当年搞改革标新立异，中央的政策还没定调他就敢偷偷摸摸自起炉灶，要说破坏淳朴风气，也是走在时代前列。
当事人李达康回忆道：“那是80年代的事情了。当时我在省委实习，老赵是京州市长。他跟他的副市长闹了点儿矛盾，副市长是个老革命，来省委告他的状。”
“你说的是陈岩石老同志吧！”高育良笑起来。他走出书斋从政的第一站就在老检察长手底下当兵，陈岩石和赵立春的矛盾他岂能不知道？
“是啊。”
这不是重点，高育良做了个“你继续”的手势：“然后你们就认识了？”
梁老书记说，赵立春到了省委，仗着省上的领导器重他，看到年轻好看的实习生就往京州市政府挖。
“差不多吧。”李达康说，“我就被借调到京州市政府去干了两个月。”
李达康当年一到京州市政府就感到上当受骗。原来的几位笔杆子有的被提拔去其他岗位，有的被市委一纸调令调走，政府积压了一大堆文字活儿没干，随着政府工作的大力推进，又在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文书工作。
“每天忙得头昏脑胀，哪有闲工夫想有的没的。”
当年年少无知，不懂社会险恶，只顾埋头干活。直到实习结束，赵市长才告诉他，他帮市政府干了三个人的活。
其实李达康早就猜到了几分，所有人都下班回家，就他一个人加班到深夜，这都想不明白他的书就白念了。不过赵市长也经常忙到深夜，有这样的领导他怎么好意思叫苦叫累。
赵立春当年有事没事都要加班，经常深夜才回家，他们两个孤A寡O独处一楼，能不培养点儿感情出来？梁群峰一眼就看穿了赵立春的把戏，假借加班之名，深夜送大学生回校，可不就是乱搞AO关系的小把戏？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哪能扛得住心思深沉的官僚的捕猎？
“小车送回去······所以，学校里就传李达康被包养了？”高育良虚心请教老上级。
“没错儿。”
起初李达康并不知道针对他的传言。赵市长跟他一起下班的晚上，会让司机顺道把他一起送回去。市委宿舍在城东头，大学城在城西头，顺个鬼道。
接送次数一多，被眼尖的夜读归来的同学看见，中文系才子李达康被大款包养的流言就传开了。
有人不信，问李达康晚上谁送你回来的？李达康实话实说，领导。哪位领导？京州赵市长啊，他也在车里。
扯淡，市长能送你实习生回学校？人们嘴上原来如此，心里根本不信。李达康越解释，同学们就越相信他是在欲盖弥彰。
领导顺道送加班的下属回家有什么难以置信的？李达康十分疑惑。
后来李达康自己当了领导也喜欢加班，这样压榨起下属来良心不那么痛。
李书记没送过下属回家。
赵市长其时良心犹存，压榨的对象毕竟是李达康，心里十分过意不去，于是赠送钢笔一支聊表歉意。李达康贫寒出身，只道钢笔并不算太贵重，推辞不过也就收下了。
李达康认不出是什么笔，室友可未必认不出，几个人围着那杆笔研究了半天，问李达康，这是哪位alpha送的。
特意强调alpha是什么意思？李达康纠正道：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，是领导送的。
哪位领导啊？是不是又是咱们赵市长？
对呀。
咦——几个人齐刷刷地阴阳怪气起来。
李达康把这声咦理解为在嘲讽他吹牛皮。
却不知道在室友们心中，赵市长早已成为那位暗中包养的大款的代号。
市政府发实习工资，就等于大款发零花钱。
李达康收到京州市委给他发的实习工资比他预料的要多两倍。他这辈子手里还没一次拿过那么多钱，拿在手里就心慌。
恰好赵市长来学校作报告，谈京州城市的未来发展。
李达康找到了他的秘书，秘书向赵立春耳语“咱们的小朋友要见您”。
见了小朋友，赵立春照例关心了一下近期的生活情况。赵市长最近过得不错，不仅不需要没日没夜加班了，还有空余时间来学校跟学生大谈京州未来的发展趋势。他个人的发展趋势也是良好的，京州市委书记马上要到站，年轻的市长紧跟着就要上去了。
李达康有点烦恼，他总觉得自从在京州市政府实习之后，总能听见背后有啧啧的声音。尤其是收到这笔实习工资，身边意味不明的笑容就多了起来。以王大路为代表的几位同学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别扭了。简直叫人摸不着头脑。
不过他即将毕业，管别人怎么想呢！见赵立春是为了退多发的工资。财务说没算错，就这么多，让他安心收着。
“财务说没算错，那就没算错啊。”赵立春不解，“你嫌钱烫手啊？嫌烫手有的是办法花掉。”
“可这跟约定的不一样。”
“你一个人干了三个人的活，这是你的加班工资。”
赵立春心机啊，李达康被大款包养的流言一出，学校里的竞争对手就给扫灭了。梁群峰评论道。
六月份李达康大学毕业，被分配到京州市委工作。赵立春的后缀已由市长变为书记，低调来大学城里看马上要种到自己菜地里的新蒜。
赵市长从流言走进现实，流言不攻自破，给李达康的大学生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。
后来赵书记回忆起1982年毕业季阳光灿烂的下午，一切都那么完满，除了一开始被同学误认成李达康的爹之外。
当时民风淳朴，人心向善。
然而时代变了，现在这种误会少了。
如今高书记和小高再一起走在大学城的路上，很少有被当作父女这样的误会了。
为了了解小小高高深的暗示，解开疑惑，包子晚上回去就审问她爹：“爸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？”
汉东省委书记老赵泡着脚，拿遥控器换台，转过头来对包子说：我瞒着你的事多了，国家机密你也想听啊？
大人有事瞒着小孩不是很正常？涉密的消息能讲吗？
“我不听国家机密，我要听咱们家的秘密。”
“那也不行。”
涉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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